春天不只是日歷上的節(jié)氣,
而是沾著露水的花瓣,
是柳枝掠過肩頭的癢,
是蟄伏了整個冬日的生命力,
在某個清晨突然醒來的顫動。
晨霧未散的櫻花大道,是天然的劇場。染井吉野以每秒五厘米的速度飄落,在青石板上織就淡粉的地毯。穿漢服的少女執(zhí)油紙傘走過,衣袂揚起時抖落幾片花瓣,驚飛了啄食的斑鳩。園藝師說,櫻花的花期只有七天,卻把一年的等待釀成剎那的璀璨。
城郊的荒草地里,蒲公英正在舉行宇宙級的盛會。逆光看去,每朵絨球都是微型的銀河系,等待一陣風(fēng)來啟動星際航行。孩童奔跑著吹起蒲公英,白色的種子便乘著氣流,掠過油菜花田,飄過灌溉渠,最終落在某戶人家的窗臺上。忽然懂得,春天最動人的不是盛放的喧囂,而是這些微小生命的遷徙史詩。
野餐墊鋪開的瞬間,春天的味道便在舌尖蘇醒。艾草青團裹著紅豆沙的綿密,香椿煎蛋跳躍著草木的清香,櫻花果凍在玻璃罐里搖晃著粉色的云。朋友帶來自釀的青梅酒,琥珀色的液體里浮著幾粒枸杞,恍若把整個春天的陽光都釀成了琥珀。忽然想起《東京夢華錄》里的"探春",古人踏青亦攜"棗錮、炊餅、黃胖、掉刀",原來對春日的款待,古今同此心。
廣場上的風(fēng)箏是流動的星座。金魚風(fēng)箏拖著七彩的尾翼掠過云霄,沙燕風(fēng)箏的竹哨在風(fēng)中鳴響,最驚艷的是那個蝴蝶造型的軟體風(fēng)箏,翅膀上的鱗片在陽光下折射出彩虹。有個老人坐在輪椅上放線,輪椅扶手上掛著褪色的風(fēng)箏袋,袋子上繡著"1965 清明"。
山林步道的露水打濕了運動鞋,每步都踩著松軟的腐殖土。松針簌簌落下,在背包上敲出細碎的鼓點。忽然遇見一樹辛夷,朱砂色的花瓣落在苔蘚上,像古人隨手丟棄的胭脂。護林員說,這條步道下藏著宋代的驛道,千年前的商旅也曾踩著同樣的泥土,走向遠方。
整理相冊時,發(fā)現(xiàn)母親1985年的春游照片。泛黃的相紙上,她穿著格子襯衫站在桃樹下,手里的海鷗相機還帶著出廠的光澤。照片背面是褪色的鋼筆字:"和紡織廠工友游玄武湖,櫻花開了。"如今母親的銀發(fā)里落著同樣的櫻花,她指著照片說:"那時的櫻花瓣,比現(xiàn)在的更香些。"原來每個春天都是時光的復(fù)制品,而我們都是執(zhí)著的收藏家。
小學(xué)的自然課搬到了公園里。孩子們用放大鏡觀察螞蟻的觸角,把落花夾進植物標本冊,在記錄本上畫下"春天的食物鏈"。有個扎羊角辮的女孩把蒲公英莖編成戒指,送給路過的保潔阿姨:"奶奶,春天送給你。"
在山頂?shù)脑S愿樹下,人們系上彩色的祈愿卡。"愿媽媽的病快點好起來"" 希望考上心儀的大學(xué) ""疫情不再重來"。風(fēng)穿過樹梢,把這些愿望吹成叮當(dāng)?shù)娘L(fēng)鈴。當(dāng)我們把心愿交給春天,其實是在向永恒的生命力致敬——它曾見證冰河解凍,見證時代更迭,亦將見證我們的夢想,在某個未來的春日破土而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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